烏坎選舉象徵中國基層民主失敗?

烏坎選舉

圖像來源,AFP

圖像加註文字,

烏坎村委會換屆選舉投票日大雨傾盆,但官方數據稱投票率達90%。

廣東陸豐烏坎村村民委員會換屆選舉3月31日舉行,現任主任林祖鑾獲過半數票當選連任。兩名副主任楊色茂和洪銳潮選前被警方以涉嫌受賄拘押,楊取保假釋回村參選,但第一輪提名後失去參選副主任和村委的機會。

2012年烏坎村民不滿土地被私賣(「烏坎事件」),集體抗議維權,促成首次一人一票公開選舉村委會,倍受中國國內和海外媒體關注;相比之下,今年受關注程度很低。

還記得並繼續關注烏坎的觀察人士認為,烏坎之「冷」折射了中國各地農村基層選舉目前的頹勢敗局;但烏坎故事並不過時,對當下的反腐和走向仍不明朗的政治體制變革仍具「案例」價值。

反差

香港《明報》報道,今年共有9,500多村民登記投票,選出7名村委會成員,其中村主任一職最熱門候選人是林祖鑾和楊色茂。官方數據顯示投票者共有8,300多人,投票率超過 90%。林祖鑾獲5,019票,成功連任村委會主任。

副主任一職,因涉嫌受賄目前仍被拘留的洪銳潮獲2,041票,孫文良1,843票,楊色茂 1,260票,蔡禮綢1,117票,4人均未過半數,次日舉行第二輪投票。

據香港媒體報道,烏坎村委會換屆選舉表面看氣氛冷清,但「台面下實為暗流湧動」,問題重重;村委會內訌表面化,村民質疑上級政府干預選舉;有法律專家在網上撰文批評烏坎村此次選舉程序違法。除兩名副主任遭警方拘押,還有一名村委日前據報滯留美國尋求庇護。

香港《文匯報》預計,換屆選舉完後,「另一輪挑戰和博弈又將開始。」

研究中國基層民主的北京學者李凡對BBC中文網表示,曾經的「明星」現在受冷落,主要原因是大環境發生了變化,以及其本身的「失敗」;而這兩個因素不是烏坎的特色,而是中國基層民主的普遍特色。

圖像來源,AFP

圖像加註文字,

68歲的林祖鑾當選連任村委會主任。他坦言壓力很大。

Skip Podcast and continue reading
Podcast
BBC 時事一周 Newsweek (Cantonese)

BBC國際台粵語節目,重溫一周國際大事,兩岸四地消息,英國境況。並備有專題環節:〈記者來鴻〉、〈英國生活點滴〉和〈華人談天下〉。

分集

End of Podcast

「中國各地的村一級民主選舉現在基本上都失敗了,」他說。

作為廣東一個普通的小村,烏坎村自2011年起承載了無數人的希冀;土地非法、違規徵用和買賣引發村民維權示威,直接促成後來被當作中國基層民主實踐的試點和先驅的村委會公開直選。

外人的興趣和熱情離開後,中國一個定位為學術網站的《觀察者》對烏坎的評論是,「民主非但沒有解開利益的死結,反而使自己焦頭爛額。」

失望

烏坎村民當初不滿原來的村官和村委在土地問題上出賣村民利益,手腳不乾淨,官商勾結,因此自發維權抗議。

當年維權積極分子後來當選新的村委會,村民對他們的希冀落實在「討回土地」上。

林祖鑾對《觀察網》表示,當年被非法轉讓的土地部分要回。但數據顯示要回比例很小。

這兩、三年間,跟蹤「烏坎直選」的媒體報道稱,村民對新村委的「無作為」很快失去耐心,不滿在激劇;因受賄指稱遭拘押後保釋的副主任楊色茂自稱當年很「敬重」後來身兼村委會主任及村黨委書記的林祖鑾,但現在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兩人成為對頭。

李凡認為,中國基層民主的核心問題在於,頂層是否真正願意賦權於民;中國村一級民主選舉的關鍵則在於村委會和村黨支部之間誰的公權力更大,村民自治和鄉鎮一級政府之間關係怎麼界定?

民選的村委會主任到鄉里辦事,「誰理你?」效果可想而知。

中國基層民主試驗並非始自烏坎,從20年前就開始。烏坎之所以進入全國和國際媒體的視野,部分原因是它當年代表「廣東模式」,與唱紅打黑的「重慶模式」在公眾平台上對壘。

李凡指出,過去10年裏,基層政府對村委會選舉的干預明顯增大,而中央政府對此則「放一馬」,造成基層官員有恃無恐地插手村一級選舉,扶持符合自己利益的人選;在很多情況下,地方政府和地方官員眼裏的利益就是指土地、房地產和錢。

教訓

那麼,烏坎故事結束了嗎?

從官方數據90%的投票率看,烏坎村民還在行使投票權,但關於今年換屆選舉的港媒報道則引述村民說,誰當選都無所謂,反正也辦不成什麼事;這被解讀為村民對基層民主選舉興趣寡然。

不過,李凡認為烏坎故事仍有意義;其現實意義就在於促人反思,總結經驗。

他說,從深化改革、六個專責小組裏有四個跟政治改革有關這一點看,頂層並未放棄政改;那麼政改怎麼搞?自上而下怕是不現實,那麼還得回到基層,從草根開始。

既然基層民主仍具實驗田價值,試驗了20年,前10年紅紅火火,後10年節節衰退,就需要總結教訓。

烏坎故事可以說明一點,那就是民選村委會主任在鄉鎮芝麻官眼裏啥都不是,這直接影響到基層民主的成敗。

李凡創辦的「世界與中國研究所」在各省市調查訪問時發現,不少黨政官員和民眾認為民主是一種工具。

「他們問的最多的是,民主能給我們帶來什麼?」他說。

反腐

民主不一定能給地方帶來經濟增長,有可能會,也有可能不會。「我告訴他們說,基層民主可以幫助反腐,他們就說,單憑這一句,民主就是好東西,」他說。

基層民主的概念和實踐中包含公開、透明、社會監督。

但從烏坎故事的當事人角度,當選村委會主任,意味著受夾板氣,上有鄉鎮、縣市領導的壓力,下有村民的壓力,上下兩頭都還參雜著不同利益團體的力量。

年近70的林祖鑾曾坦言,基層民主在理論上聽著很好,到了現實中就很複雜。沒有上級政府的支持,沒有法律的規限,村民自治、民主選舉很難取得預期的效果。

網絡輿論中有聲音把村委會選舉稱為簡化版的選票民主,並與烏克蘭和其他一些國家先後演繹的「街頭政治」、「廣場民主」作比較。

李凡則認為,如果在縣鄉一級也實現人大、政協代表有競爭性的、像村一級選舉一樣的直選,能夠試點縣鄉和以下的行政官員通過民眾選舉產生,那或許可稱作「中國特色的民主」,也是目前階段最現實、可能性最大的基層民主試驗。

(撰稿:郱書/責編:董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