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来鸿：查基因—宽心还是添堵？

近年來，基因檢測的生意在加利福尼亞的硅谷可是越搞越紅火。自言患有疑病症的BBC記者威利斯反思，對於已經神經過敏的人來說，查基因，到底是能寬心還是更添堵？

我快死了。這一點，我堅信不疑。很簡單，證據確鑿，不信也不行。

就說上星期吧。星期二，我一睜眼就感覺頭痛。過去兩個月，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醫生告訴我吃阿斯匹林，但是，如果這是腦溢血怎麼辦？

上網瀏覽，沒用幾分鐘，我就確信，我腦袋裏長了一個足球一樣大的腫瘤。如果我的腦袋裏真的開始出血了，我的視力問題也就有了答案。

報紙上的小字好像越來越小，看上去簡直如同細菌一般。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到不了退休年齡，我恐怕就得拉著導盲犬、拄著白拐杖出門了。

「你根本沒病」

我承認，有時候，我感覺良好。但是，即便我像《愛麗絲漫遊仙境》裏的「三月兔」一樣活蹦亂跳，我仍然堅信，我的身體在和我作對，一種新款的大腸桿菌病毒正在我體內忙碌、在我的血管內安家落戶。

病毒瞞天過海，可能會讓我覺得自己根本沒病。但是，時機一成熟，我的關鍵器官可能就會衰竭，我的體內就會翻江倒海。還沒摸清眉目呢，我恐怕就只能靠翻白眼和人交流、插上塑料管吃飯了。

這種恐懼絲毫不合邏輯，這一點，我心裏其實很清楚。

雖然如此，僅在過去幾年，我還是做過電腦斷層掃描（CAT）、結腸鏡檢查、核磁共振掃描（MRI）、心電圖、X光胸透、睡眠檢測、扁桃體切除。我去看醫生的次數非常頻繁，以至於醫生有一次都開玩笑說，辦公室開派對，他會請我去做嘉賓。

我去看過神經科醫生、眼科醫生、皮膚科醫生、風濕病專家、足病醫生、肺科專家、耳鼻喉專家、針灸師、脊椎按摩師、催眠師、身心整全康復師。好像這還不夠，我甚至去法國盧爾德朝拜過聖母。

每次去看專家，都會經歷那一個令人神經緊張到幾近崩潰的時刻：醫生關上門，從一大堆文件中抽出我的檢查結果，一張口，說出那句讓我膽顫心驚的話，「你根本沒病。」

因為，疑病症患者有一點根本無法接受，不管誰說你很健康、根本沒事，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

比這更讓人心煩的是，你身體的分泌物不僅沒有毛病，甚至成了令人欣賞的主角：小便的顏色、大便的密度，令旁觀者嘖嘖稱嘆。

這正是我的經歷。

「我早就說過我有病」

但是，這段遭遇不僅沒有給我安慰，反倒令我更加堅信，

醫生有失誤。

所以，當我聽說有一家公司只需要你提供一點唾液樣本，就可以檢查出你可能患近100種疾病的風險時，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激動萬分，採集了唾液樣本，寫好支票，一起寄到實驗室。然後，我就開始不安地踱步，等待。

幾天後，我收到一份電子郵件，有結果了！

這家實驗室檢測的那一大堆疾病當中，最能抓人眼球的，當然也是那些最讓人心驚肉跳的了。其中兩大主要疾病----阿爾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癡呆）和帕金森綜合症，檢測結果被緊鎖在長達好幾頁的解釋之後，要想查看，甚至需要特別的密碼。

我鼠標點了一下第一種疾病----帕金森綜合症，突然間，心跳的速度彷彿都加快了。

我的結果是正常，患帕金森綜合症的概率幾乎正好是平均值。

然後，我點了一下第二種疾病，一下子，我的臉就變得煞白了。

與老年癡呆關係最緊密的基因是APOE。APOE基因共有三種，每一種致病概率都不同，我的APOE是致病率最高的那一種。

我驚惶不安地接著讀下去，然後發現，結果可能並不像剛才想像的那麼糟糕。如果有人非常不幸地從父母雙方那裏都繼承了這種基因，患老年癡呆的機率比我還要高。

許多人質疑，研究人員是否應該向那些神經過敏、緊張焦慮的人----也就是我這類人----提供基因檢測。但我發現，檢測結果給我寬心的程度超過了給我添堵的程度。

當然了，誰也不能斷言，我今後一定會患老年癡呆，但是至少，我會定期檢查血壓、膽固醇。這兩個指標都與老年癡呆有一定關聯。

當然了，下次再去看那些自命不凡的專家，我也就有了還口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