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来鸿：自焚抗议的摩洛哥大学生

超過四分之一的摩洛哥大學生畢業即失業。今年以來，5名長期失業的大學生採用最激烈的手段抗議： 自焚。場面震懾人心。BBC記者諾拉·法基姆最近採訪了一名1月間在高等教育部門外自焚的法律系畢業生。

抵達位於卡薩布蘭卡的伊本岩醫院時，我心裏已經非常緊張。我反反覆複地想像著，就要採訪的馬哈茂德會是什麼樣子呢？

幾個月前，這位26歲的大學法律系畢業生引火自焚。

他是「失業大學生運動」的成員。這是摩洛哥國內代表數百萬受過良好教育、迫切希望在公共領域得到工作機會的年輕人組織的鬆散聯盟。

今年1月間，馬哈茂德和其他一些示威者在首都拉巴特的高等教育部外發起「佔領」運動。警察阻止支持者給佔領者送食物。佔領者後來被迫撤離教育部。

然後發生的一幕，給旁觀者帶來極大的震懾：四名示威者朝身上撒上汽油，然後點燃了火柴……

其中一人被燒死，另外三人被燒傷，傷勢嚴重。

父母的疏遠

在寬大的醫院大門前，馬哈茂德的朋友穆罕默德來接我，帶我上樓。

到了燒傷病房。我敲了敲門，說，「馬哈茂德，你好。」

他含含混混地回應了一句「你好」。馬哈茂德看上去很蒼白、瘦弱。他的頭上、身上都裹著紗布。我被告知，不久前，馬哈茂德剛剛作過植皮手術。

馬哈茂德病床邊的一角，擺放著一大摞燒好的摩洛哥「沙鍋」飯。我問穆罕默德，這是不是馬哈茂德家人送來的。他看上去有些尷尬，立刻轉移了話題。

後來他告訴我，因為自焚、以及任何其他方式的自殺，都是違背伊斯蘭教義的，馬哈茂德的家人從來沒有到醫院來看過他。

馬哈茂德的父親是摩洛哥北部小鎮納祖爾（Nador）一位頗有聲譽的阿訇。

計劃出了差錯

馬哈茂德強忍著劇痛，說話時好像逐字逐句地琢磨著。他告訴我，他對自焚的記憶朦朧、模糊。他堅持說，「我並不是要自殺。不過，計劃出了差錯。我們希望讓政府認識到，拒絕讓支持者給我們送麵包是錯誤的。再往後，我只記得，我躺在地上，身上著了火，皮膚被燒焦了。」

馬哈茂德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律師。他出身於一個貧寒的家庭，原本希望能在公共領域找到一份工作。但是，大學畢業後，根本找不到工作。

我問馬哈茂德，為什麼不考慮在私營領域找工作。他說，一想到自己可能被炒魷魚，就很害怕。而且，私營公司喜歡用那些私立大學的畢業生或者在國外留過學的人。

他說，「我是一個窮大學生。在國營單位找到工作比在私營單位找到工作的可能性更大。」

再冒一次險

直到不久前，摩洛哥的公共領域在過去幾十年間一直在不斷擴展。

最近，我和一位政治作家一起吃飯。他解釋說，政府給人工作，不僅僅是因為這些工作必須有人幹，也不僅僅是因為這些人能有好的工作業績，而是一種政治上的關照。

後來，經濟危機來了，臃腫的公共領域不能再繼續擴大了。因此，20年前創建的「畢業生失業運動」變得更加激進。

「阿拉伯之春」在摩洛哥的一些北非鄰國生根發芽，讓摩洛哥政府非常不安。他們在公共領域創造了更多的就業機會。

「畢業生失業運動」的組辦者把一些特別「敬業」的活動分子的名字交給政府。這些人拿到了工作。

這也給馬哈茂德一樣的示威者發出了一個強烈信號。失業運動決心通過政治威脅繼續向政府施加壓力。

馬哈茂德說，「我一無所有，反正什麼也不會失去。」

他告訴說，「工作機會非常少。但是，如果我能堅持向政府表述我的決心，也許有朝一日，我也能有機會找到一份事作。」

他停了一小會兒，接著說，「一齣院，我就會繼續回到街頭抗議。即使我需要拿生命再冒一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