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來鴻:尼泊爾人說「我們很幸運」?

大地震發生不到24小時,我們就降落在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之後,我們徑直趕往迅速成為災難象徵的地點:達拉哈拉塔(Dharahara Tower)。這座八層高的磚塔,曾經是古城加德滿都的歷史性地標。

現場令人悲哀:殘磚斷瓦,散發著死亡的氣息。達拉哈拉塔坍塌時,附近一名尼泊爾男子的房子也被夷為平地。他告訴我們說,他確信廢墟裏埋著人。

兩輛龐大的推土機正在過濾磚瓦堆。不過很明顯,他們不是在爭取搶救生者、而是在搜尋屍體。

我和當時在現場的一群尼泊爾記者聊了起來。原本我以為,氣氛會如同送葬,大難臨頭人人痛哭。但是,他們不僅還在笑、也在開玩笑。

我知道,我們記者都是久經考驗、心腸很硬的一類人,但是,就算我這樣的老手,也對他們的輕鬆感到很吃驚。我問,為什麼你們不被眼前的慘痛所震動?他們回答說,「這是因為,尼泊爾非常幸運。」

大地震剛剛把祖國撕裂幾個小時,乍聽上去,這句話實在反常。

圖像來源,BBC World Serv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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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巴帕克成了稻田環繞的一片廢墟

在尼泊爾,我們看到、聽到令人痛心、揪心的故事。一座學校校舍倒塌,成了藍白相間的水泥堆,猶如擠扁了的蛋糕,破桌椅被拋到大街上。地震時是星期六,學生都不在學校。但是,當時裏面有大約45人,正在集體禱告。一名男子的父親就在其中,也被砸死。他告訴我說,地震發生的時候,牧師告訴信徒祈禱保佑……這裏總共死了20多人。

離開加德滿都,我們搭載「印度空軍一號」直升機一直飛到與中國交界的地方,就在喜馬拉雅山腳下。遠遠望去,這裏的景色不輸仙境。山坡上,一層層翠綠的梯田猶如瀑布。走近了,人間仙境卻顯現出另外一面。

從空中俯瞰,整座整座村子,所有的房子全部成了平地。廢墟旁,村民搭起帳篷,綁幾條繩子,撐起一片雨布,松垮垮的隨風搖曳。全家人躲在下面。

方圓好幾公里,我們總算找到了一塊直升機可以降落的平地。螺旋槳掀起一陣紅色的塵土;傷勢嚴重的人被抬上飛機。但是,我卻沒有感到那種厄運臨頭撕心裂肺的慘痛感:人們好像認了,接受了自己家人、自己家園的命運。

我看到一名男子,坐在兩棟房子的廢墟前。他聳聳肩、告訴我說,這是我的家。大地震的時候,第一座房子倒了;餘震時,第二座房子也塌了。還好,家人都逃出來了,沒人受傷。

其他有些人就沒有這麼好運了。一名女子告訴我,她沒有吃的,沒有水。家裏死了兩個人,房子倒的時候砸死的。她說,「我沒法火化屍體,只能親手把他們埋了。」

還有更加悲慘的。地震的震中位於巴帕克(Barpak),這座美麗的山間小鎮,腳下是一條美麗的河谷,曾經遊客如雲。我們試圖走陸路前往巴帕克。救援人員已經清理了部分滑坡路段。但是,距離小鎮還有10英里,我們不得不掉頭返回。我們被告知,從那裏開始前往小鎮,還要步行五個小時。

圖像來源,BBC World Serv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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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泊爾地震災民

當地一名官員送給我一份很不尋常、非常感人的錄像帶。這是大地震前兩個星期拍攝的。當時他正在巴帕克參觀,拍攝了小鎮人慶祝尼泊爾新年的場面。快樂的人群在跳舞;女人身穿傳統服飾;中央廣場上好幾百人在跳迪斯科。

地震幾天后,負責指揮當地救援工作的軍官也送給我一段巴帕克的錄像。這上面的場面卻是末日般的恐怖。人口大約4000的小鎮,成了稻田環繞的一堆瓦礫。

那麼,為什麼加德滿都的那些記者還感覺很幸運呢?

他們解釋說,尼泊爾人從小就生活在災難的陰影中。他們知道,大地震遲早會發生。他們說,地質學家警告,過去一百來年,橫跨尼泊爾的斷裂帶壓力越來越大。

地震之前一星期,在加德滿都開會的一組地質學家預測,這樣強度的大地震可能會造成嚴重傷亡,死者人數將是以十萬計、而不是數千。

但是,大地震發生在星期六白天。學校關門;許多人出外辦事不在家;尼泊爾一些簡陋建築出乎意料頂住了震波衝擊。

雖然祖國遭受了這樣大的災難,我的尼泊爾事還是感覺,結局並不是最糟糕的。

但是,他們的恐懼仍然揮之不去。

其中一名記者說,「我們都在考慮的問題是,這一次真的就是預料中的『大家伙』嗎?是不是還有更大的地震正在走向尼泊爾呢?」

(編譯:蘇平/責編: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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